胡须里的丫头

  我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女孩,小时候的一些经历,对我的性格影响很大。回想起来,是母亲领着我走进了多愁善感的沼泽地带;是父亲带着我走进了熠熠生辉的情感世界!父亲的胡须于我而言,尤为重要。可以这样说,父亲的胡须,是我情感的策源地,是我众多情感的埋伏点,是我放逐情感的城门……   我是父亲胡须里的丫头。   我家在晋东南的农村,家庭条件相对较好。在家中,我最小,上面还有一个姐姐。   我父亲在一百多公里外的一座大煤矿上工作,是一名农民轮换工。父亲每个月同来一次,每次回来都要给我们带回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,大概是我比姐姐小的缘故吧,给我的总要比姐姐的多、比姐姐的好。在我启蒙的意识里,虽然妈妈的怀里很温暖,但我想父亲想得更紧。   有一次,父亲回来又要走了。我扯住他的衣襟,说:“我也要跟您去,到您上班的地方去,想和您在一起!”   父亲爽快地说:“好!咱们全家都去。”   我问:“爷爷奶奶也去吗?”   父亲说:“爷爷奶奶要在家种地,还得给我们看家。”   我提醒着问道:“那爷爷花白胡子里还藏着我的故事呢,咋办?”   父亲摸了摸刮得雪青的下巴,想了一会儿,说:“爸爸的胡子能长出更多的故事来,到了矿上后,爸爸一个一个地把它讲出来,给我们的丫头听,好吗?”   我趴在父亲的背上,来到了一座很大很大的煤矿上,开始了另一种生活!而且,我一句十分在意的话使父亲留起了胡须,不知道父亲是为我蓄须,还是其他原因,总之父亲的胡须越长越长了。我幼小的心从此随着想像的翅膀,飞出了蛰伏在情感上许多年的故事,在蓝天上高高地盘旋……   有一天,我问父亲:“我是你和妈妈两人生下来的吗?”   父亲一怔,然后笑了笑说:“那当然。”   我满意了,又问:“为什么我没有长胡须呢?妈妈说过,我长得像您!”   “并不是每个人都长胡子的!女娃娃家都是不长胡子的!与男孩子不同的是女娃娃家的头发还要扎得像树丫似的,所以我们管你叫丫头。”父亲不管我能不能接受,只顾说,“还有呀,爸爸长胡子是为了给我们丫头藏故事的呀,明白了吗?!”   这时我仰着头,睁大眼睛,仔细地看了看父亲的胡须,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自豪和庆幸,因为这么好看的胡须偏偏长在我父亲的脸上,在我眼中父亲是世上最英武的人了。   在农村的时候,爷爷经常用长胡须轻扫我的小脸,说是给我打扫“卫生”。在每次打扫“卫生”后,接下来就是给我讲一个故事。故事好听,但那痒丝丝的感觉更令我回味连连。现在父亲的胡须也长得跟爷爷的胡须差不多长了,而且又浓又密又黑,我便对父亲要求道:“爸爸,我想让您用胡子扎扎我,就像爷爷用胡子扎我那样!”父亲听了,双手把我抱起来,夸张地翘起下巴,用胡子轻扫我的脸,并说了一句让我终生难忘的话:“以后爸爸脸上的胡须就归你了,好不好?”我赶紧答应,接着就用小手去摸父亲的胡须,去摸属于我的胡须!父亲的胡须一点也不扎人,就像毛巾似的擦过我的小手,感觉很柔软舒服,特别是父亲故意抓住我的小手用点力地蹭他的胡须,痒我的手心时,父亲脸上的那种笑,让我感到有无限的甜蜜和快乐。   在我的记忆中,父亲没再干干净净地刮过脸。有一次,我耍赖,缠着父亲说,一根胡子讲一个故事。父亲爽快地答应了,并说:“我们丫头已经是小学生了,那先请我们丫头数清楚爸爸有多少根胡子,爸爸好准备多少个故事讲呀。”   为了听故事,为了有个理由能缠住父亲,再说,这是父亲对我的第一个小小要求,里面包含着对我的信任,于是,我高高兴兴地来数父亲的胡须了。   数清父亲的胡须,工程浩大。面对密密麻麻的胡须,我毫不犹豫地数了。我决定先数父亲左脸上的胡须,随即碰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:父亲的胡须和头发连起来了,分不清哪是头发,哪是胡须。   我问父亲:“咋办?”   父亲出主意:“你先在老爸的鬓角上选一个地方,算作胡须和头发的分界线,界线的上方是头发,界线的下方就是胡须啦。”   我郑重其事地用圆珠笔在父亲的鬓角上画了一个“楚河”。受到这种启发,我把每次数过的和还没数的胡须也用圆珠笔画出“汉界”,以示区别,并要求父亲在洗脸和洗澡的时候千万不要洗掉。父亲对我这种做法,直夸我聪明,有办法。这样,父亲的脸上被我画得左一横右一竖的,成了我涂鸦的画板。父亲毫不在乎这些,耐心地让我数下去,在一次照过镜子后,说:“我脸上这么多的阡陌纵横,变成我们丫头的责任田了!”   我数到“999”时,不知道进什么位(当时我还在学百以内的数呢),懵懂间又折回到了一百。   父亲听了,笑道:“错了,丫头数错了。”   我问:“那咋的个数?”   父亲:“一而十,十而百。百而千,千而万。”   这样,我早早地学到了千和万。   然而,无论我如何忘我地数,除了把父亲的脸上画得乱七八糟外,怎么也数不清父亲的胡须。时间一长,我觉得自己欠下父亲什么似的,再纠缠住父亲讲故事时,少了许多的粘劲,但跟父亲在一起,让父亲用胡须蹭一蹭,是我内心最欢喜的渴望。   一天,父亲下班回到家时已经天黑了,刚进家门,便领上妈妈和我(为了少给一个人交借读费,姐姐已回老家上学)匆匆去了矿医院。我们到了矿医院,见围了一大堆人,这些人在小心地议论着什么,我们只是悄悄地坐在一旁。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这里的一切让我的心陡然地提起来,而且我还发现父亲和母亲的脸色凝重,特别是父亲脸上黑乎乎的胡须,这会儿却凭空增添了好几分肃穆,令我不敢有任何造次。   “哎呀,多好的年轻人,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,可惜!真是太可惜了!”   “是啊,把危险留给自己,把安全让给别人!如今这年头这样的人不多喽。”   “听说,还不满25周岁呢!”   “可不是,结婚才一年多,有一个女孩才几个月大。我们是近邻。”   “对着呢,刚从部队复员来到矿上干了还不到两年呢,人生的道路才开始啊!”   “一命救一命,造的哪门子孽哟!天老爷,开开眼呀,好人怎么没有好报呢?!”   “不值,真的不值!听说被救的是一个农民轮换工,何苦来着呢。”   “看你说的,那种紧急情况下,谁有时间去想要救的人是正式工,还是农民轮换工,更不会去想救这个人值不值得,关键是他的思想好,是这种好思想决定了他救人的行为!”   “农民轮换工咋啦,农民轮换工也是人,现在的矿山一线的工人不都是以农民轮换工为主而支撑起来的?”   我不完全明白这些话的意思,但已经觉得事情很严重,而且与我们有关,与父亲有关。   过了好一阵,从抢救室里推出一位全身都盖得严实的人。走廊里的人们一下子默然了,注目着这一切。我却听到了低低的抽泣声,继而看到一位年轻妇女被人搀扶着,一边痛哭一边挪移着过来,悲悲惨惨的模样很可怜。

  我们站起来,跟了上去。我紧紧拽住父亲的手,老实说,这情景,太让我害怕了,甚至觉得跟着妈妈都无法面对这凄惨的场合,只有紧挨着父亲才会给我自信和力量的支点,才会有我坚实的着落点。   原来是父亲的一位同事在紧急时分,为了救我父亲以身殉职了。   我们许多人一直跟到医院的太平间,逝者的遗体刚刚安放上,父亲一手牵着妈妈一手牵着我,领着我们母女第一个为逝者下跪,磕头志哀。   随后,父亲留下帮忙料理,我和妈妈先回来了。   这一夜,我怎么也睡不着,在床上翻来覆去,脑海里总是回放着从抢救室里推出全身都被白床单盖严实的人,以及死者亲属哀痛的情景,当然也包括父亲那张平时慈祥无比而这时变得异常沉重的脸……   这件事过去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,父亲不怎么理我,更不逗我,这使得我很难过。也正是这个时候,我才明白父亲从事的井下工作是件非常危险的工作,稍稍不注意就像那位叔叔一样躺下了再也醒不来。于是,父亲在我的视野里,显得多么重要!这时,我会使劲地盯着父亲看个够,就是要牢牢记住父亲的音容笑貌!在我距离父亲非常近的时候,我关注的是属于我的胡须,那都是我的,一根也不能少!当父亲不在我身边的时候,我心里就慌慌的,不得安宁!甚至能联想到父亲是不是像那位全身都被白床单盖严实的叔叔一样,被人推走了,进而想到假如到那时我该怎么办?刹那间,我心里的难受立即化为眼泪汪汪,无端地不能自抑……真的,我太在意了!尽管这是一种想像,一种潜意识,心里的恐惧仍像扎了根似的,总也驱逐不走。但是一旦见到父亲,跟父亲在一起,我就放心了,立刻就有许多力量来战胜所有的困难,重铸许多的自信,即使父亲不理我。   一天下午,上夜班的父亲睡醒后,又独自坐在小马扎上抽烟了,一支接着一支地抽。我发现自从那个同事去世后,父亲一直这样抽闷烟,我知道父亲心里还在想和那位叔叔之间的事。开始我只能看在眼里,不敢打扰父亲,生怕引起父亲有一丁点的不快,这次,我忍不住了,主要是学校的期中考试已经结束,我的成绩非常优秀,这应该是最让父亲高兴的事之一;还有,如果父亲总是这样冷落我,我好憋闷,我不快乐!我站在父亲的面前,一边用手去蹭父亲的胡须,一边对着父亲傻笑着,迫切希望引起父亲的注意。父亲看了我一眼,然后掐掉没抽完的烟头,突然用左手捉住我的小手,右手很夸张地把我揽抱过去,用胡须在我的脸上扫过来扫过去……   我像又找回到了什么,心里别提有多高兴!   父亲问:“小丫头,考了多少分?”   我答道:“语文和数学共219分。”   父亲又问:“在全班排名第几?”   “第二名。”   “在全年级排第几名?”   “第七名。”   “语文和数学的总分是多少?”   “语文是100分,数学是120分,总分是220分。   “那我们的小丫头在全年级也应该是第二名才对呀?!”   “一年三班一位同学考了219,5分,比我高出半分。”   “那也应该是第三名呀?!”   “全年级共有两个220分,一个219,5分,五个219分。这五个219分的,一个姓王,一个姓刘,还一个姓张,然后才轮到我姓胡的,我后面还有一个姓钱的。老师说了,如果相同的分数,就按姓氏笔画数来排名,谁的姓氏笔画少谁就排前面。就是这样子的。”   “没道理。这对我们丫头不公平!”   “老师说,这样排名谁都没意见。”   父亲终于笑了,说:“好,好!有道理,只要是老师说的,都有道理。”   我趁机坐到父亲的腿上,右手紧紧搂住父亲的脑袋,生怕父亲松开手不抱我!心里在尽情地释放这个月来承受的委屈和酸楚,不一会儿抑制不住哭起来了,而且越哭声音越大,最后竟号啕大哭起来,哭得那么伤心!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。 我却牢牢地记住了这一次,唯恐有失。每当遇见父亲下班回来的时候,我一边喊着:“爸爸,爸爸”,一边飞快地跑上去,埋进父亲的怀里。父亲抱起我后照例用胡须蹭我,我把这当作至高的荣誉来领受!只有到了这时候,我心里那个美呀,那个乐呀,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!除了父亲上班不在家之外,我在上床睡觉前跟父亲道晚安时,还会恳求父亲用胡须蹭蹭我,否则睡觉都不踏实;而父亲给我讲故事时,每当讲到精彩处便突然打住,故意逗我说:“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说来!”着急得我赶紧伸过小脸蛋,使劲地在父亲的胡须上蹭蹭……过后,父亲用手轻轻地拍拍我的脸蛋,心疼地说:“看,看,又蹭出两个红苹果!”是的,我只要见到父亲,就要上去纠缠一回,直到父亲笑颜绽开,直到我满意为止,所有这一切都是父亲的胡须带来的,那情景、那感受在我幼年的心里铭刻下来。   我一步步快乐地躲进了父亲的胡须里。   父亲的胡须给了我许多无限美好的回忆,许多难以忘怀的记忆。   有一天,不知怎的,我睡得特别香甜,在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的脸面上痒痒的,用手挠了几回也没止住,睁开眼睛一看,原来是父亲正翘着下巴用胡须来痒痒我呢。   父亲见我醒来,提醒道:“再不起床的话,上学可就迟到了!”   我睡在被窝里可真暖和,便贪恋道:“再让我睡5分钟,就5分钟,好吗?”接着翻过身去只顾睡。   父亲不依,劝说道:“今天下着大雪,去学校的路滑不好走的,你得给路上多预备些时间。丫头,乖乖地听话,啊?!”   我真是懒劲上来了,迟迟不肯动身。父亲轻轻地捏住我的小鼻子,让我呼吸不得。我倒是彻底醒了,但是知道下雪天,在上学的路上,天又冷,路又滑,肯定还刮着刺骨的寒风,要命的是还要路过医院门口,路上行人也会比平时稀少得多,便头一回从心底里不想去上学了,说:“今天能不能休息一天,不去上学?”   父亲听了,马上拉下笑脸,很严厉地说:“丫头,上学再不是像以前那些玩的事了,想去就去,不想去就不去,如果养成这样散漫的坏习惯,怎么能学到科学文化知识呢?上学就像爸爸上班一样,没有正当理由,是不能不去的,知道了吗?”   “上学就像爸爸上班一样!”这句话的分量一下子直撞在我的心上,一下子使我感觉到了上学的神圣!我知道父亲生气了,而且是第一次生我的气,不由得在心里怪自己贪懒,为刚才的想法而羞愧!便可怜巴巴地求父亲道:“那您再蹭蹭我,让我好好地醒醒!”   父亲又恢复脸上的笑容,一下把我抱起来,飞快地在我脸上“蹭”过,说:“这下肯定睡醒了,快穿衣服吧。”   我大概知道了父母亲需要我做什么,以及希望我做好什么。   幼小的心,有好多的小烦恼哦。有一次,我问妈妈:“我是你生的吗?”   妈妈正儿八经地逗我,说道:“不是。你看,你这么大一个丫头,我从哪儿能生出你来呢?”   我听了觉得也是,又问:“那我是从哪儿来的?”   妈妈继续逗我道:“你是树上结下的!就像果

树上结的果子一样结出来的。那天大清早,我和你爸爸路过时,发现你结在树上,样子呢,还特别可爱,我们便把你摘回来养着,转眼就是七年喽。”   “那棵树是谁栽的?”   “当然是我和你爸爸栽的树。”   “如果有小孩结在树上,谁都可以摘走吗?”   “那就不一定了,谁栽的树,谁就能摘这棵树上的宝宝,要费许多的辛苦才可能采摘树上结的小宝宝。”   我天真地说道:“我也要栽好多的树,摘几个宝宝回来养着。”   “那可不行,”妈妈随口编说道,“小孩子家是种不成那种树的,也看不见树上结的宝宝的,只有等到长大后,才能种树,才能看得见树上长没长出小宝宝来。”   我催妈妈道:“那您和爸爸再回老家看看去,在结我的那棵树上是不是又结下小宝宝了,要是有的话,赶紧多摘几个小宝宝回来更好。”   妈妈:“那也不成,摘多了宝宝回来我们养不起呀。”   “树上结下小宝宝后您总是不去摘下来,小宝宝会饿坏的!”   “不会!”   “摘小宝宝非得要您和爸爸一块儿去吗?”   “那当然!”   “那您是怎么和我爸爸认识的?”   “栽树呀,我和你爸爸在栽树的时候认识的。”   “认识以后呢?”   “我就嫁给你爸爸了呗。”   “嫁给我爸爸以后呢?”   “我们就在一起接着栽树。”   “栽完树呢?”   “摘小宝宝。”   “摘完小宝宝呢?”   “养小宝宝呀。”   我想不出下一个问题了,只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。但我明白了的是,长大后,赶紧栽树!趁栽树的当儿,认识一位我能嫁给的人,心里还暗暗告诫自己:这个人必须长着好看的胡须!然后才和他一起去摘树上结的小宝宝,这件事情很重要,一定要记牢。   当我见到父亲后,一切又不明白了:我跟父亲很亲很爱,而且父亲亲口对我说过,我是父母亲在一起时生下的,我一直在想自己肯定是从父亲身上掉下来的,现在母亲却说我是从树上采摘回来的。我实在分辨不出孰是孰非,更说服不了自己,这让我困扰不已,似乎成了我解不开的情结了,但在我心里,只有父亲的身板、父亲的胡须才是摸得着的最真实的,才是最可以依靠的。   在我闲下来的时候,又想起妈妈说的那些话,不管懂不懂,反正觉得那是件很重要的事情,心里居然滋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向往。私下里,我把同班的男同学一个一个地评价了一遍,对他们都或多或少地存有不满意之处,心里怨恼不已。   隔壁有个三年级的男孩叫二小,偶尔也会叫上我一块儿去上学。他使得我眼睛一亮:二小挺不错呀!就这样,二小无端赢得了我的好感。   这个星期天,我主动找二小玩。在二小的家里,他拿出许多玩具,像什么枪呀、大汽车呀,尽管很多也很好,但我不喜欢!只是在无意间,我打量起二小来,发现他那有点脏的脸上,根本没有一点要长胡须的迹象,不觉在心里感到了失望。   又过了几天,他令我大失所望。   在我上学的路上,矿医院是必经之路。由于我有在这个医院那次深刻的恐惧经历,故每次路过时,我总是心颤颤着、小小心心地通过。在通过的时候,只要我侧过头朝医院方向望上一眼,无论望见了什么,马上就会联想起在医院里见到的那一幕幕情景,别提有多恐怖了。可是,越是怕,心里面越想着往那个方向瞅,越是不由自主地要看个究竟,总掰着劲跟自己过不去,心理负担很重。如果上学和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一起来回,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。我把希望寄托在二小身上,指望他对我有所照应,并将心中的这点秘密向他和盘托出,可二小这家伙不但不放在心上,反而以此取乐。有一天放学回家,刚到医院门口时,二小故意落在我后面,悄悄地点了一个鞭炮丢在我的脚边炸响,把我吓得半死,几乎瘫倒在地,好久没回过神来。   我回到家后,心想:这二小肯定是一棵歪脖子树上结下的,连心眼儿也这么坏!恨得我磨了几个月牙,发誓再不要理他,并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。   父亲听了没说什么,只是抱起我,依旧用胡须轻轻地蹭我的小脸颊,说:“小丫头,不用怕!爸爸以后送丫头上学、接丫头回家。”   这样,父亲就接送我上学和回家。父亲是三班倒的工作,也是非常辛苦的工作,实在不能来接送时便告诉母亲来接送我,直到四年级以后,我再三表示我已经不害怕时,父亲才放弃来接送我。其实呢,害怕是有的,只是减轻了些罢了。   不知道是啥原因,四年级以后,我的学习成绩滑到了中等线上了。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,我们的书包越背越重了,每天总有写不完的作业,到了星期天,老师还要补课,甚至衔接着新课讲;另外有的老师还会开办各种强化班、特长生班等,鼓动着我们参加。让我难堪的是,我居然变得不怎么喜欢读书了,有厌学倾向。但我又十分清楚,父亲对我的殷切期望,以及我的好成绩会意味着什么,每当我想到这些时,我便强迫自己一定考出好的成绩来,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在父亲眼里的宠爱地位!再说,辛苦读书虽有悖于自己的意愿,我也不愿意像姐姐那样回老家读书,因为我要和父亲在一起,独独地霸着父亲的胡须不放手,那读书的辛苦只能是无条件接受了,真是矛盾重重。   12岁那年,我的身体明显地表现出少女的生理特征,心里也有许多莫名的烦躁和郁闷。生日的第二天,我感到身体出现异常的不舒服,那天晚上便来了女人的初潮,妈妈陪着我度过了这难忘的一夜,并给我讲了一些如何应对经期,以及做女人以德为重,德重乃能载福等等的女儿经。   这时,我用一种怪兮兮的眼光看着母亲,就差直面质问母亲: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?我心里的负担这时还未彻底放下来,由于母亲的几句逗话,让我多愁善感了这么多年,让我额外地操了这么多心!虽然我已知道,树上结不出小宝宝,但仍然没弄清我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世上的,隐隐约约地知道是爸爸妈妈在一起时生下的,至于怎么生下的,仍是一头雾水。现在,我暗暗又明白了一层,那就是与这种初“红”有关罢!没想到,我们做女人的这么多事,这么麻烦!   过了五六天,我身上恢复了往日的利落,也没有什么烦心事了,又获得了舒畅的感觉。恰好这时,父亲下班回来,只见他穿一件汗衫,一身健壮的肌肉,那黑黝黝的连腮胡须把脸映衬得更加英俊而突出,是那么雄壮勇猛!我几乎看呆了,觉得父亲是如此的富有魅力,感到特别的动情动心!哦,我想起来了,父亲有好长时间没有用胡须来蹭我了,难道是父亲忘了吗?为此,我很渴望。   事实上,父亲已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,随随便便把我抱过去,随随便便就用胡须来“蹭”我的脸,因为我已经有母亲高了,快要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!但我坚定地认为:会的,父亲会亲他的闺女的!   我升入初中后,就像钻进了文山题海之中,根本没有一点喘息的时间,每天六点半起床,晚上最早也得十点才能上床睡觉,几乎天天如此。初二的下学期,学校便要求学生寄宿在学校,早早地备战中考。

  这年暑假,学校放了20天的假,我不得不利用假期回老家打探一下明年中考的事,因为我必须回户籍所在地参加中考,这就意味着,我要提前转到老家的一所中学就读;另外,父亲还嘱咐我顺便看望一下爷爷奶奶,我在爷爷奶奶身边的日子太少了;至于暑假作业,我只能安排在事情办妥后再来加班加点地做。正当我磨磨蹭蹭动身的时候,父亲病了,伴有低烧,在床上躺了两天。仍不见好转。见此情况,我哪有心思回去?我挂念我的父亲!虽然我知道我在不在这里也无关紧要,有妈妈照顾父亲就可以了,但我在情感上极不愿一走了之,更不要说离他远去,尽管是回老家。因为他是我的父亲!因为父亲病着的呀!再说,我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又有了和父亲在一起的机会,一学期就指望着这几天能在父亲面前恃宠撒娇,实在不愿轻易舍弃,更何况我对转学的事从心底里抵抗,故迟迟不肯动身。父亲似乎也觉察出来了,对我说:“没什么大不了的病,这是老毛病了,不就是一个扁桃体发炎嘛。”我听见父亲说得这样轻松,而看见父亲脸上毫无神采、病恹恹的样子又让我揪心,我在揪心之中体验着至高无上的父爱,泪水盈满了我的眼眶。   父亲又说:“真的没事,我只是感到浑身无力,暂时喜欢躺在床上。要不,这样吧,你给我上点药……”父亲接着告诉我怎样用棉签蘸上碘酒去点扁桃体。   父亲往下躺了躺,张大嘴,等着我去上药。   我哆哆嗦嗦地凑过去,父亲呼出的热气直扑我的脸,还有那我童年就熟悉了的体香气味,让我感到了久违的亲切。我仔细地察看了父亲的脸:哦,父亲开始显老了,眼角已出现皱纹了,一双疲惫的眼睛,脸上黝黑而粗糙!这哪是我当年涂呀、画呀的脸?只有父亲的胡须,仍长在老地方,好像在等着我去蹭似的。这稍微让我安慰了些许。我知道,在我出生仅四个月、姐姐才三岁多大的时候,28岁的父亲来到这个煤矿,当了一名农民轮换工,农忙时,父亲还要回家收麦子,为全家的生计亦工亦农地劬劳着……是啊,在我眼里从来都是至亲至爱至敬的父亲,的的确确开始苍老了,已出现了些许白胡须!   我打开手电筒,照进父亲的嘴里,用筷子压住父亲的舌头,便看见了又红又肿的扁桃体,那上面似乎还附着白色的大小点点,像是化脓了。我拿着棉签,犹犹豫豫地下不了手,只得停了下来,不知所措。父亲说:“别怕,不要管我有多难受,但你要一鼓作气地点好、点准,千万不要拖泥带水,越快越好!”我想想也是,因为我动作越慢父亲难受的时间越长,于是狠了狠心,照直着便点了上去。可恼的是这次没有点准,父亲难受得呕吐不止。停了一会儿,父亲说:“对,就这样!你不要管我难不难受,只要点准就行了。”我用拿手电筒的手轻轻地压放在父亲的下巴上,把棉签又蘸了蘸碘酒,迅速地对着两个扁桃体涂了个遍!父亲自然呕吐得稀里哗啦,而且,胡须上也沾了口水。我拿来毛巾,给父亲擦拭干净,不忘趁机用手蹭了蹭父亲的胡须,心上有一种绵绵的感觉,一时间许多的往事涌上心头。   真是神奇!第二天,父亲便称病已好了,也不愿在床上干躺着了。我不信,又让父亲张开嘴看了看,果然是红肿消退了许多,看上去明显好多了。我对父亲建议说再上点药,巩固一下疗效,很快就会痊愈的。父亲大概是为了让我放心,同意了。   中午,我和父亲早早地吃了饭,我要启程回老家了。父亲一边送我,一边叮嘱着我,我们父女俩就这样慢慢地走在矿区的小路上,我不由得对周围的一切多看几眼,因为我知道,这一去,再来这个地方的机会就很少很少了,悠悠之间产生了一股离情别意:终归我在这座煤矿生活了近十年呀,明年父亲的轮换工合同到期了,很快也要离开这里,到那时,这座矿山将成为我的记忆,甚至永远。   车开了,我望着远去的父亲的背影,心里一遍遍地喊道:我的老父亲!   我在家乡的中学读了一年半,那是异常紧张的一年半。我寄宿在学校,放假的日子更少,也没有再回煤矿上看父亲,尽管我非常想来看望父亲!当我稀里糊涂地考上中专学校,需要一笔学费的时候,父亲正办好辞退返乡手续,按合同带回一笔补助款,供我读三年中专绰绰有余。   我长大了,胡须里的丫头长大了!现在,我已明白,我是应着父母的爱而来到这个世界的,而我的情感,也像在草丛里探出了头,永远忘不了父亲身上的体香,永远想体验的是父亲那飘逸的胡须……

  我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女孩,小时候的一些经历,对我的性格影响很大。回想起来,是母亲领着我走进了多愁善感的沼泽地带;是父亲带着我走进了熠熠生辉的情感世界!父亲的胡须于我而言,尤为重要。可以这样说,父亲的胡须,是我情感的策源地,是我众多情感的埋伏点,是我放逐情感的城门……   我是父亲胡须里的丫头。   我家在晋东南的农村,家庭条件相对较好。在家中,我最小,上面还有一个姐姐。   我父亲在一百多公里外的一座大煤矿上工作,是一名农民轮换工。父亲每个月同来一次,每次回来都要给我们带回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,大概是我比姐姐小的缘故吧,给我的总要比姐姐的多、比姐姐的好。在我启蒙的意识里,虽然妈妈的怀里很温暖,但我想父亲想得更紧。   有一次,父亲回来又要走了。我扯住他的衣襟,说:“我也要跟您去,到您上班的地方去,想和您在一起!”   父亲爽快地说:“好!咱们全家都去。”   我问:“爷爷奶奶也去吗?”   父亲说:“爷爷奶奶要在家种地,还得给我们看家。”   我提醒着问道:“那爷爷花白胡子里还藏着我的故事呢,咋办?”   父亲摸了摸刮得雪青的下巴,想了一会儿,说:“爸爸的胡子能长出更多的故事来,到了矿上后,爸爸一个一个地把它讲出来,给我们的丫头听,好吗?”   我趴在父亲的背上,来到了一座很大很大的煤矿上,开始了另一种生活!而且,我一句十分在意的话使父亲留起了胡须,不知道父亲是为我蓄须,还是其他原因,总之父亲的胡须越长越长了。我幼小的心从此随着想像的翅膀,飞出了蛰伏在情感上许多年的故事,在蓝天上高高地盘旋……   有一天,我问父亲:“我是你和妈妈两人生下来的吗?”   父亲一怔,然后笑了笑说:“那当然。”   我满意了,又问:“为什么我没有长胡须呢?妈妈说过,我长得像您!”   “并不是每个人都长胡子的!女娃娃家都是不长胡子的!与男孩子不同的是女娃娃家的头发还要扎得像树丫似的,所以我们管你叫丫头。”父亲不管我能不能接受,只顾说,“还有呀,爸爸长胡子是为了给我们丫头藏故事的呀,明白了吗?!”   这时我仰着头,睁大眼睛,仔细地看了看父亲的胡须,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自豪和庆幸,因为这么好看的胡须偏偏长在我父亲的脸上,在我眼中父亲是世上最英武的人了。   在农村的时候,爷爷经常用长胡须轻扫我的小脸,说是给我打扫“卫生”。在每次打扫“卫生”后,接下来就是给我讲一个故事。故事好听,但那痒丝丝的感觉更令我回味连连。现在父亲的胡须也长得跟爷爷的胡须差不多长了,而且又浓又密又黑,我便对父亲要求道:“爸爸,我想让您用胡子扎扎我,就像爷爷用胡子扎我那样!”父亲听了,双手把我抱起来,夸张地翘起下巴,用胡子轻扫我的脸,并说了一句让我终生难忘的话:“以后爸爸脸上的胡须就归你了,好不好?”我赶紧答应,接着就用小手去摸父亲的胡须,去摸属于我的胡须!父亲的胡须一点也不扎人,就像毛巾似的擦过我的小手,感觉很柔软舒服,特别是父亲故意抓住我的小手用点力地蹭他的胡须,痒我的手心时,父亲脸上的那种笑,让我感到有无限的甜蜜和快乐。   在我的记忆中,父亲没再干干净净地刮过脸。有一次,我耍赖,缠着父亲说,一根胡子讲一个故事。父亲爽快地答应了,并说:“我们丫头已经是小学生了,那先请我们丫头数清楚爸爸有多少根胡子,爸爸好准备多少个故事讲呀。”   为了听故事,为了有个理由能缠住父亲,再说,这是父亲对我的第一个小小要求,里面包含着对我的信任,于是,我高高兴兴地来数父亲的胡须了。   数清父亲的胡须,工程浩大。面对密密麻麻的胡须,我毫不犹豫地数了。我决定先数父亲左脸上的胡须,随即碰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:父亲的胡须和头发连起来了,分不清哪是头发,哪是胡须。   我问父亲:“咋办?”   父亲出主意:“你先在老爸的鬓角上选一个地方,算作胡须和头发的分界线,界线的上方是头发,界线的下方就是胡须啦。”   我郑重其事地用圆珠笔在父亲的鬓角上画了一个“楚河”。受到这种启发,我把每次数过的和还没数的胡须也用圆珠笔画出“汉界”,以示区别,并要求父亲在洗脸和洗澡的时候千万不要洗掉。父亲对我这种做法,直夸我聪明,有办法。这样,父亲的脸上被我画得左一横右一竖的,成了我涂鸦的画板。父亲毫不在乎这些,耐心地让我数下去,在一次照过镜子后,说:“我脸上这么多的阡陌纵横,变成我们丫头的责任田了!”   我数到“999”时,不知道进什么位(当时我还在学百以内的数呢),懵懂间又折回到了一百。   父亲听了,笑道:“错了,丫头数错了。”   我问:“那咋的个数?”   父亲:“一而十,十而百。百而千,千而万。”   这样,我早早地学到了千和万。   然而,无论我如何忘我地数,除了把父亲的脸上画得乱七八糟外,怎么也数不清父亲的胡须。时间一长,我觉得自己欠下父亲什么似的,再纠缠住父亲讲故事时,少了许多的粘劲,但跟父亲在一起,让父亲用胡须蹭一蹭,是我内心最欢喜的渴望。   一天,父亲下班回到家时已经天黑了,刚进家门,便领上妈妈和我(为了少给一个人交借读费,姐姐已回老家上学)匆匆去了矿医院。我们到了矿医院,见围了一大堆人,这些人在小心地议论着什么,我们只是悄悄地坐在一旁。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这里的一切让我的心陡然地提起来,而且我还发现父亲和母亲的脸色凝重,特别是父亲脸上黑乎乎的胡须,这会儿却凭空增添了好几分肃穆,令我不敢有任何造次。   “哎呀,多好的年轻人,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,可惜!真是太可惜了!”   “是啊,把危险留给自己,把安全让给别人!如今这年头这样的人不多喽。”   “听说,还不满25周岁呢!”   “可不是,结婚才一年多,有一个女孩才几个月大。我们是近邻。”   “对着呢,刚从部队复员来到矿上干了还不到两年呢,人生的道路才开始啊!”   “一命救一命,造的哪门子孽哟!天老爷,开开眼呀,好人怎么没有好报呢?!”   “不值,真的不值!听说被救的是一个农民轮换工,何苦来着呢。”   “看你说的,那种紧急情况下,谁有时间去想要救的人是正式工,还是农民轮换工,更不会去想救这个人值不值得,关键是他的思想好,是这种好思想决定了他救人的行为!”   “农民轮换工咋啦,农民轮换工也是人,现在的矿山一线的工人不都是以农民轮换工为主而支撑起来的?”   我不完全明白这些话的意思,但已经觉得事情很严重,而且与我们有关,与父亲有关。   过了好一阵,从抢救室里推出一位全身都盖得严实的人。走廊里的人们一下子默然了,注目着这一切。我却听到了低低的抽泣声,继而看到一位年轻妇女被人搀扶着,一边痛哭一边挪移着过来,悲悲惨惨的模样很可怜。

  我们站起来,跟了上去。我紧紧拽住父亲的手,老实说,这情景,太让我害怕了,甚至觉得跟着妈妈都无法面对这凄惨的场合,只有紧挨着父亲才会给我自信和力量的支点,才会有我坚实的着落点。   原来是父亲的一位同事在紧急时分,为了救我父亲以身殉职了。   我们许多人一直跟到医院的太平间,逝者的遗体刚刚安放上,父亲一手牵着妈妈一手牵着我,领着我们母女第一个为逝者下跪,磕头志哀。   随后,父亲留下帮忙料理,我和妈妈先回来了。   这一夜,我怎么也睡不着,在床上翻来覆去,脑海里总是回放着从抢救室里推出全身都被白床单盖严实的人,以及死者亲属哀痛的情景,当然也包括父亲那张平时慈祥无比而这时变得异常沉重的脸……   这件事过去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,父亲不怎么理我,更不逗我,这使得我很难过。也正是这个时候,我才明白父亲从事的井下工作是件非常危险的工作,稍稍不注意就像那位叔叔一样躺下了再也醒不来。于是,父亲在我的视野里,显得多么重要!这时,我会使劲地盯着父亲看个够,就是要牢牢记住父亲的音容笑貌!在我距离父亲非常近的时候,我关注的是属于我的胡须,那都是我的,一根也不能少!当父亲不在我身边的时候,我心里就慌慌的,不得安宁!甚至能联想到父亲是不是像那位全身都被白床单盖严实的叔叔一样,被人推走了,进而想到假如到那时我该怎么办?刹那间,我心里的难受立即化为眼泪汪汪,无端地不能自抑……真的,我太在意了!尽管这是一种想像,一种潜意识,心里的恐惧仍像扎了根似的,总也驱逐不走。但是一旦见到父亲,跟父亲在一起,我就放心了,立刻就有许多力量来战胜所有的困难,重铸许多的自信,即使父亲不理我。   一天下午,上夜班的父亲睡醒后,又独自坐在小马扎上抽烟了,一支接着一支地抽。我发现自从那个同事去世后,父亲一直这样抽闷烟,我知道父亲心里还在想和那位叔叔之间的事。开始我只能看在眼里,不敢打扰父亲,生怕引起父亲有一丁点的不快,这次,我忍不住了,主要是学校的期中考试已经结束,我的成绩非常优秀,这应该是最让父亲高兴的事之一;还有,如果父亲总是这样冷落我,我好憋闷,我不快乐!我站在父亲的面前,一边用手去蹭父亲的胡须,一边对着父亲傻笑着,迫切希望引起父亲的注意。父亲看了我一眼,然后掐掉没抽完的烟头,突然用左手捉住我的小手,右手很夸张地把我揽抱过去,用胡须在我的脸上扫过来扫过去……   我像又找回到了什么,心里别提有多高兴!   父亲问:“小丫头,考了多少分?”   我答道:“语文和数学共219分。”   父亲又问:“在全班排名第几?”   “第二名。”   “在全年级排第几名?”   “第七名。”   “语文和数学的总分是多少?”   “语文是100分,数学是120分,总分是220分。   “那我们的小丫头在全年级也应该是第二名才对呀?!”   “一年三班一位同学考了219,5分,比我高出半分。”   “那也应该是第三名呀?!”   “全年级共有两个220分,一个219,5分,五个219分。这五个219分的,一个姓王,一个姓刘,还一个姓张,然后才轮到我姓胡的,我后面还有一个姓钱的。老师说了,如果相同的分数,就按姓氏笔画数来排名,谁的姓氏笔画少谁就排前面。就是这样子的。”   “没道理。这对我们丫头不公平!”   “老师说,这样排名谁都没意见。”   父亲终于笑了,说:“好,好!有道理,只要是老师说的,都有道理。”   我趁机坐到父亲的腿上,右手紧紧搂住父亲的脑袋,生怕父亲松开手不抱我!心里在尽情地释放这个月来承受的委屈和酸楚,不一会儿抑制不住哭起来了,而且越哭声音越大,最后竟号啕大哭起来,哭得那么伤心!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。 我却牢牢地记住了这一次,唯恐有失。每当遇见父亲下班回来的时候,我一边喊着:“爸爸,爸爸”,一边飞快地跑上去,埋进父亲的怀里。父亲抱起我后照例用胡须蹭我,我把这当作至高的荣誉来领受!只有到了这时候,我心里那个美呀,那个乐呀,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!除了父亲上班不在家之外,我在上床睡觉前跟父亲道晚安时,还会恳求父亲用胡须蹭蹭我,否则睡觉都不踏实;而父亲给我讲故事时,每当讲到精彩处便突然打住,故意逗我说:“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说来!”着急得我赶紧伸过小脸蛋,使劲地在父亲的胡须上蹭蹭……过后,父亲用手轻轻地拍拍我的脸蛋,心疼地说:“看,看,又蹭出两个红苹果!”是的,我只要见到父亲,就要上去纠缠一回,直到父亲笑颜绽开,直到我满意为止,所有这一切都是父亲的胡须带来的,那情景、那感受在我幼年的心里铭刻下来。   我一步步快乐地躲进了父亲的胡须里。   父亲的胡须给了我许多无限美好的回忆,许多难以忘怀的记忆。   有一天,不知怎的,我睡得特别香甜,在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的脸面上痒痒的,用手挠了几回也没止住,睁开眼睛一看,原来是父亲正翘着下巴用胡须来痒痒我呢。   父亲见我醒来,提醒道:“再不起床的话,上学可就迟到了!”   我睡在被窝里可真暖和,便贪恋道:“再让我睡5分钟,就5分钟,好吗?”接着翻过身去只顾睡。   父亲不依,劝说道:“今天下着大雪,去学校的路滑不好走的,你得给路上多预备些时间。丫头,乖乖地听话,啊?!”   我真是懒劲上来了,迟迟不肯动身。父亲轻轻地捏住我的小鼻子,让我呼吸不得。我倒是彻底醒了,但是知道下雪天,在上学的路上,天又冷,路又滑,肯定还刮着刺骨的寒风,要命的是还要路过医院门口,路上行人也会比平时稀少得多,便头一回从心底里不想去上学了,说:“今天能不能休息一天,不去上学?”   父亲听了,马上拉下笑脸,很严厉地说:“丫头,上学再不是像以前那些玩的事了,想去就去,不想去就不去,如果养成这样散漫的坏习惯,怎么能学到科学文化知识呢?上学就像爸爸上班一样,没有正当理由,是不能不去的,知道了吗?”   “上学就像爸爸上班一样!”这句话的分量一下子直撞在我的心上,一下子使我感觉到了上学的神圣!我知道父亲生气了,而且是第一次生我的气,不由得在心里怪自己贪懒,为刚才的想法而羞愧!便可怜巴巴地求父亲道:“那您再蹭蹭我,让我好好地醒醒!”   父亲又恢复脸上的笑容,一下把我抱起来,飞快地在我脸上“蹭”过,说:“这下肯定睡醒了,快穿衣服吧。”   我大概知道了父母亲需要我做什么,以及希望我做好什么。   幼小的心,有好多的小烦恼哦。有一次,我问妈妈:“我是你生的吗?”   妈妈正儿八经地逗我,说道:“不是。你看,你这么大一个丫头,我从哪儿能生出你来呢?”   我听了觉得也是,又问:“那我是从哪儿来的?”   妈妈继续逗我道:“你是树上结下的!就像果

树上结的果子一样结出来的。那天大清早,我和你爸爸路过时,发现你结在树上,样子呢,还特别可爱,我们便把你摘回来养着,转眼就是七年喽。”   “那棵树是谁栽的?”   “当然是我和你爸爸栽的树。”   “如果有小孩结在树上,谁都可以摘走吗?”   “那就不一定了,谁栽的树,谁就能摘这棵树上的宝宝,要费许多的辛苦才可能采摘树上结的小宝宝。”   我天真地说道:“我也要栽好多的树,摘几个宝宝回来养着。”   “那可不行,”妈妈随口编说道,“小孩子家是种不成那种树的,也看不见树上结的宝宝的,只有等到长大后,才能种树,才能看得见树上长没长出小宝宝来。”   我催妈妈道:“那您和爸爸再回老家看看去,在结我的那棵树上是不是又结下小宝宝了,要是有的话,赶紧多摘几个小宝宝回来更好。”   妈妈:“那也不成,摘多了宝宝回来我们养不起呀。”   “树上结下小宝宝后您总是不去摘下来,小宝宝会饿坏的!”   “不会!”   “摘小宝宝非得要您和爸爸一块儿去吗?”   “那当然!”   “那您是怎么和我爸爸认识的?”   “栽树呀,我和你爸爸在栽树的时候认识的。”   “认识以后呢?”   “我就嫁给你爸爸了呗。”   “嫁给我爸爸以后呢?”   “我们就在一起接着栽树。”   “栽完树呢?”   “摘小宝宝。”   “摘完小宝宝呢?”   “养小宝宝呀。”   我想不出下一个问题了,只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。但我明白了的是,长大后,赶紧栽树!趁栽树的当儿,认识一位我能嫁给的人,心里还暗暗告诫自己:这个人必须长着好看的胡须!然后才和他一起去摘树上结的小宝宝,这件事情很重要,一定要记牢。   当我见到父亲后,一切又不明白了:我跟父亲很亲很爱,而且父亲亲口对我说过,我是父母亲在一起时生下的,我一直在想自己肯定是从父亲身上掉下来的,现在母亲却说我是从树上采摘回来的。我实在分辨不出孰是孰非,更说服不了自己,这让我困扰不已,似乎成了我解不开的情结了,但在我心里,只有父亲的身板、父亲的胡须才是摸得着的最真实的,才是最可以依靠的。   在我闲下来的时候,又想起妈妈说的那些话,不管懂不懂,反正觉得那是件很重要的事情,心里居然滋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向往。私下里,我把同班的男同学一个一个地评价了一遍,对他们都或多或少地存有不满意之处,心里怨恼不已。   隔壁有个三年级的男孩叫二小,偶尔也会叫上我一块儿去上学。他使得我眼睛一亮:二小挺不错呀!就这样,二小无端赢得了我的好感。   这个星期天,我主动找二小玩。在二小的家里,他拿出许多玩具,像什么枪呀、大汽车呀,尽管很多也很好,但我不喜欢!只是在无意间,我打量起二小来,发现他那有点脏的脸上,根本没有一点要长胡须的迹象,不觉在心里感到了失望。   又过了几天,他令我大失所望。   在我上学的路上,矿医院是必经之路。由于我有在这个医院那次深刻的恐惧经历,故每次路过时,我总是心颤颤着、小小心心地通过。在通过的时候,只要我侧过头朝医院方向望上一眼,无论望见了什么,马上就会联想起在医院里见到的那一幕幕情景,别提有多恐怖了。可是,越是怕,心里面越想着往那个方向瞅,越是不由自主地要看个究竟,总掰着劲跟自己过不去,心理负担很重。如果上学和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一起来回,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。我把希望寄托在二小身上,指望他对我有所照应,并将心中的这点秘密向他和盘托出,可二小这家伙不但不放在心上,反而以此取乐。有一天放学回家,刚到医院门口时,二小故意落在我后面,悄悄地点了一个鞭炮丢在我的脚边炸响,把我吓得半死,几乎瘫倒在地,好久没回过神来。   我回到家后,心想:这二小肯定是一棵歪脖子树上结下的,连心眼儿也这么坏!恨得我磨了几个月牙,发誓再不要理他,并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。   父亲听了没说什么,只是抱起我,依旧用胡须轻轻地蹭我的小脸颊,说:“小丫头,不用怕!爸爸以后送丫头上学、接丫头回家。”   这样,父亲就接送我上学和回家。父亲是三班倒的工作,也是非常辛苦的工作,实在不能来接送时便告诉母亲来接送我,直到四年级以后,我再三表示我已经不害怕时,父亲才放弃来接送我。其实呢,害怕是有的,只是减轻了些罢了。   不知道是啥原因,四年级以后,我的学习成绩滑到了中等线上了。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,我们的书包越背越重了,每天总有写不完的作业,到了星期天,老师还要补课,甚至衔接着新课讲;另外有的老师还会开办各种强化班、特长生班等,鼓动着我们参加。让我难堪的是,我居然变得不怎么喜欢读书了,有厌学倾向。但我又十分清楚,父亲对我的殷切期望,以及我的好成绩会意味着什么,每当我想到这些时,我便强迫自己一定考出好的成绩来,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在父亲眼里的宠爱地位!再说,辛苦读书虽有悖于自己的意愿,我也不愿意像姐姐那样回老家读书,因为我要和父亲在一起,独独地霸着父亲的胡须不放手,那读书的辛苦只能是无条件接受了,真是矛盾重重。   12岁那年,我的身体明显地表现出少女的生理特征,心里也有许多莫名的烦躁和郁闷。生日的第二天,我感到身体出现异常的不舒服,那天晚上便来了女人的初潮,妈妈陪着我度过了这难忘的一夜,并给我讲了一些如何应对经期,以及做女人以德为重,德重乃能载福等等的女儿经。   这时,我用一种怪兮兮的眼光看着母亲,就差直面质问母亲: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?我心里的负担这时还未彻底放下来,由于母亲的几句逗话,让我多愁善感了这么多年,让我额外地操了这么多心!虽然我已知道,树上结不出小宝宝,但仍然没弄清我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世上的,隐隐约约地知道是爸爸妈妈在一起时生下的,至于怎么生下的,仍是一头雾水。现在,我暗暗又明白了一层,那就是与这种初“红”有关罢!没想到,我们做女人的这么多事,这么麻烦!   过了五六天,我身上恢复了往日的利落,也没有什么烦心事了,又获得了舒畅的感觉。恰好这时,父亲下班回来,只见他穿一件汗衫,一身健壮的肌肉,那黑黝黝的连腮胡须把脸映衬得更加英俊而突出,是那么雄壮勇猛!我几乎看呆了,觉得父亲是如此的富有魅力,感到特别的动情动心!哦,我想起来了,父亲有好长时间没有用胡须来蹭我了,难道是父亲忘了吗?为此,我很渴望。   事实上,父亲已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,随随便便把我抱过去,随随便便就用胡须来“蹭”我的脸,因为我已经有母亲高了,快要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!但我坚定地认为:会的,父亲会亲他的闺女的!   我升入初中后,就像钻进了文山题海之中,根本没有一点喘息的时间,每天六点半起床,晚上最早也得十点才能上床睡觉,几乎天天如此。初二的下学期,学校便要求学生寄宿在学校,早早地备战中考。

  这年暑假,学校放了20天的假,我不得不利用假期回老家打探一下明年中考的事,因为我必须回户籍所在地参加中考,这就意味着,我要提前转到老家的一所中学就读;另外,父亲还嘱咐我顺便看望一下爷爷奶奶,我在爷爷奶奶身边的日子太少了;至于暑假作业,我只能安排在事情办妥后再来加班加点地做。正当我磨磨蹭蹭动身的时候,父亲病了,伴有低烧,在床上躺了两天。仍不见好转。见此情况,我哪有心思回去?我挂念我的父亲!虽然我知道我在不在这里也无关紧要,有妈妈照顾父亲就可以了,但我在情感上极不愿一走了之,更不要说离他远去,尽管是回老家。因为他是我的父亲!因为父亲病着的呀!再说,我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又有了和父亲在一起的机会,一学期就指望着这几天能在父亲面前恃宠撒娇,实在不愿轻易舍弃,更何况我对转学的事从心底里抵抗,故迟迟不肯动身。父亲似乎也觉察出来了,对我说:“没什么大不了的病,这是老毛病了,不就是一个扁桃体发炎嘛。”我听见父亲说得这样轻松,而看见父亲脸上毫无神采、病恹恹的样子又让我揪心,我在揪心之中体验着至高无上的父爱,泪水盈满了我的眼眶。   父亲又说:“真的没事,我只是感到浑身无力,暂时喜欢躺在床上。要不,这样吧,你给我上点药……”父亲接着告诉我怎样用棉签蘸上碘酒去点扁桃体。   父亲往下躺了躺,张大嘴,等着我去上药。   我哆哆嗦嗦地凑过去,父亲呼出的热气直扑我的脸,还有那我童年就熟悉了的体香气味,让我感到了久违的亲切。我仔细地察看了父亲的脸:哦,父亲开始显老了,眼角已出现皱纹了,一双疲惫的眼睛,脸上黝黑而粗糙!这哪是我当年涂呀、画呀的脸?只有父亲的胡须,仍长在老地方,好像在等着我去蹭似的。这稍微让我安慰了些许。我知道,在我出生仅四个月、姐姐才三岁多大的时候,28岁的父亲来到这个煤矿,当了一名农民轮换工,农忙时,父亲还要回家收麦子,为全家的生计亦工亦农地劬劳着……是啊,在我眼里从来都是至亲至爱至敬的父亲,的的确确开始苍老了,已出现了些许白胡须!   我打开手电筒,照进父亲的嘴里,用筷子压住父亲的舌头,便看见了又红又肿的扁桃体,那上面似乎还附着白色的大小点点,像是化脓了。我拿着棉签,犹犹豫豫地下不了手,只得停了下来,不知所措。父亲说:“别怕,不要管我有多难受,但你要一鼓作气地点好、点准,千万不要拖泥带水,越快越好!”我想想也是,因为我动作越慢父亲难受的时间越长,于是狠了狠心,照直着便点了上去。可恼的是这次没有点准,父亲难受得呕吐不止。停了一会儿,父亲说:“对,就这样!你不要管我难不难受,只要点准就行了。”我用拿手电筒的手轻轻地压放在父亲的下巴上,把棉签又蘸了蘸碘酒,迅速地对着两个扁桃体涂了个遍!父亲自然呕吐得稀里哗啦,而且,胡须上也沾了口水。我拿来毛巾,给父亲擦拭干净,不忘趁机用手蹭了蹭父亲的胡须,心上有一种绵绵的感觉,一时间许多的往事涌上心头。   真是神奇!第二天,父亲便称病已好了,也不愿在床上干躺着了。我不信,又让父亲张开嘴看了看,果然是红肿消退了许多,看上去明显好多了。我对父亲建议说再上点药,巩固一下疗效,很快就会痊愈的。父亲大概是为了让我放心,同意了。   中午,我和父亲早早地吃了饭,我要启程回老家了。父亲一边送我,一边叮嘱着我,我们父女俩就这样慢慢地走在矿区的小路上,我不由得对周围的一切多看几眼,因为我知道,这一去,再来这个地方的机会就很少很少了,悠悠之间产生了一股离情别意:终归我在这座煤矿生活了近十年呀,明年父亲的轮换工合同到期了,很快也要离开这里,到那时,这座矿山将成为我的记忆,甚至永远。   车开了,我望着远去的父亲的背影,心里一遍遍地喊道:我的老父亲!   我在家乡的中学读了一年半,那是异常紧张的一年半。我寄宿在学校,放假的日子更少,也没有再回煤矿上看父亲,尽管我非常想来看望父亲!当我稀里糊涂地考上中专学校,需要一笔学费的时候,父亲正办好辞退返乡手续,按合同带回一笔补助款,供我读三年中专绰绰有余。   我长大了,胡须里的丫头长大了!现在,我已明白,我是应着父母的爱而来到这个世界的,而我的情感,也像在草丛里探出了头,永远忘不了父亲身上的体香,永远想体验的是父亲那飘逸的胡须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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